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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彩看点:李兰芳:雪花的快乐丨【文化一瞥】
发布日期: 2023-02-07 18:11:57 来源: 京师文会

雪花的快乐

文/李兰芳


(资料图片)

在冬日,晴暖固然为人所向往,如清代诗人厉鹗就说“人生难得是冬晴”。谁不想趁冬阳还逡巡于冰封的山河之际,随意去哪个公园,享受阳光炙背,悠闲听那“随意河桥拨棹声”?但每当太阳隐去,大地又重新回到了沉寂的暗夜。这时,或许应该再多来几场茫茫大雪,以回风舞雪之姿,抚平一冬的焦灼,唤醒人间的喜乐。

催雪:是天心未肯,化工非拙

无雪的冬日,总是让人感到有所缺憾,诗人忧其意,农人忧其田。如此,便有了催雪之心,催雪之举。现代人工降雪固然可以解决这个问题,但古人却不能。他们只能或设坛祈雪,翘首企盼,或裁句为诗,寄意风云。

朱淑真是才情并不亚于李清照的南宋女诗人。她遭受过与之相似的家国之殇,但也一样保持着孩童天真与少女烂漫。对于雪日,她和很多诗人一样满怀期待,一旦白雪失约,便觉意兴索然。有一年江南的冬天便是久晴无雪,朱淑真甚至连作两首词,催促雪花飞临。其一首曰:

冬晴无雪。是天心未肯,化工非拙。不放玉花飞堕地,留在广寒宫阙。云欲同时,霰将集处,红日三竿揭。六花剪就,不知何处施设。

应念陇首寒梅,花开无伴,对景真愁绝。待出和羹金鼎手,为把玉盐飘撒。沟壑皆平,乾坤如画,更吐冰轮洁。梁园燕客,夜明不怕灯灭。(《念奴娇·催雪》)

天真的诗人并不承认有时冬日就是无缘飞雪的事实。她认为,雪花不能降临人间,不是大自然造化未工,而是因为“天心未肯”。她相信,雪花如人般有情,定不会失约。它们早早就剪就六花,邀云呼霰,准备奔坠人间。一切只因“天心未肯”,才教它们久困广寒宫中,任凭太阳巡视山河。相信这样的晴丽之冬,久居京城的人们定不陌生。不少人也像朱淑真这样,将希望寄托在人间的“造雪”。古代虽无干冰、碘化银等人工造雪技术,但丰富的浪漫传说和美好想象也足慰人心。她相信人间能够出现一位能催促或代替上天下雪的神厨,以大地为羹,以盐为雪,让人间银装素裹,寒梅不孤,夜阑如昼,乾坤如画。

这位南宋女诗人如此强烈地企盼大雪降临人间,是否因为当时气候太暖呢?从历史记载的气象资料来看,并非如此。近代科学家竺可桢早就发现,“南宋时武林入春,往往降雪,为期之晚,胜于今日”(《我国南宋的气候》),是历史上相对寒冷的时期。常年有雪,而时或不雪,这才更容易让敏感的诗人们丧失意兴。无雪伴梅生愁绪的朱淑真如此,“半冬无雪懒吟诗”的王禹偁亦如此。

那也许会有人追问,为什么有时冬天即便持续低温,彤云密布,寒风凛冽,仍不见飞雪?这是因为雪的本质是水汽凝华而成的结晶核,而雪花的形成,更是有赖于约-15°C至0°C的冷空气中存在的充沛水汽。当寒冷遇上干旱,那这个冬天便不易飘雪。或许,去岁京城的冬日,也和朱淑真遇见的一样,都是个旱冬吧?

喜雪:玉花飞半夜,翠浪舞明年

与朱淑真相比,活在北宋的诗人们似乎相对幸运。他们往往不用裁诗催雪而雪自飞扬。尤其是在水汽蒸腾了一日,日光隐退而空气冷却至冰点以下的薄暮,夜半或清晓时分。万花纷落,悄悄地涂抹人间,点染山河。当人们蓦然发现时,自己已超脱凡尘,置身于琉璃世界。有诗人“衣上惹来看不足,竹边听处立多时”,便也有农人暂可放下忧田之心,把盏言欢。

北宋诗人中时常为民而忧者,莫过于苏轼。元丰元年(1078)腊月,时任徐州知州的他看到了朱淑真企盼的玉花飞坠,但心里装的全是万民生计。他向同僚田国博写了首诗说:

畴昔月如昼,晚来云暗天。玉花飞半夜,翠浪舞明年。螟螣无遗种,流亡稍占田。岁丰君不乐,钟磬几时编。(《和田国博喜雪》)

自然界往往与人生一样难以变幻莫测。此前数日,尚且冬日朗朗,月明千里,毫无雪意,不知何时起了风,聚了云,便惹来乾坤大变。傍晚,是个美妙的时间点,似乎总是充满着未知的变数。苏轼此时看到的层云蔽日,并未像往常一样云而不雪,而是紧锣密鼓地酝酿着一场大型舞会。今夜雪花舞得有疯狂,来年田间麦浪便会有多欢快。在这个回风舞雪的夜里,苏轼仿佛穿越了时空,看到了寸土之下,那些与民争食的蠹虫、害虫,都在一一消亡,还看到了不久的未来,那些逃荒的百姓都将赶往故园,重新开始有序地生活。这场雪于国于民而言,都值得敲钟击磬,礼乐再兴。

飞雪有如此美好的预兆,则是因为雪独特的物理特性。降雪的低温不仅能像苏轼所说那样不利于害虫生存,它融化的雪水中,重水成分极少,能极大提高植物繁殖能力。重水是一种氚氧化合物,种子不能在其中发芽,动物饮用后也可能死亡,可谓生命的“杀手”。所以,经大雪长期覆盖,又饱饫雪水的农田自然能回馈农人以丰年。

北宋士大夫这种“玉花飞半夜,翠浪舞明年”无雪而为民忧,飞雪而为民喜的精神,我们不止在苏轼身上看到,在他身边的很多人我们也可以看到。比如其弟苏辙喜雪,是因为“畦润渐渐想没锄”。其友司马光喜雪,是因为恰好此时“麦田濡叶未全黄”。门人晁补之喜雪,也是因为“冬旱及兹雪,都人销百忧”。而今再无苏轼,都中亦无飞雪,又该何时方解民忧呢?

狂欢:不醉遣侬争散得,门前雪片似鹅毛

销忧喜雪,自然是雪花一大片,一大片,漫天飞舞,洋洋洒洒,方能极致。人陶醉于大雪纷飞之际,茫茫雪海之中,便可暂时卸下心忧黎元的重担,尽情地释放自我,邂逅属于个人的快乐。

元和十四年(819)冬天的一个雪夜,被贬至忠州担任刺史不久的白居易接到了友人房孺复的夜宴邀约。席间他作了一首诗回赠主人,诗曰:

风头向夜利如刀,赖此温炉软锦袍。桑落气薰珠翠暖,柘枝声引管弦高。酒钩送盏推莲子,烛泪黏盘垒蒲萄。不醉遣侬争散得,门前雪片似鹅毛。(《房家夜宴喜雪戏赠主人》)

这首诗通篇都在渲染狂欢的氛围,而这种狂欢,始终是在飞雪的映衬下持续的。与北方不同,南方的雪往往湿度较大,伴随着大风呼啸,更容易产生寒如刀割的极端体感。白居易穿越这般风雪终于来到了主人家中,而此时炉火燃得正旺,硬如冰铁的锦袍也瞬间温软,宾至如归之感也就油然而生。而在席间,桑落酒热气腾腾,柘枝舞乐也热烈高亢,主客两人也在这急管繁弦、推杯换盏间兴致高涨,沉浸在了家宴的温馨与狂欢之中。他们任凭屋外大雪纷飞,还开始藏钩射覆,佐酒添趣。这是一种从汉代就开始流行的游戏,玩家须分两组,一组将莲子等物藏于杯盏或手中,互相传递,另一组若能猜中钩藏何处则能胜出,否则须罚酒。主客似乎乐此不疲,直至夜深烛阑,蜡泪累累,仍未散席。待白居易想要归家,主人此时终于想起了屋外还飘着鹅毛大雪呢!他便以此为由殷勤留客,请求狂欢的继续。可以说,白居易和友人在此夕夜宴的狂欢,情感的升温,这场鹅毛大雪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——雪下得有多大,人间就能有多欢乐。

那雪到底能下多大呢?李白说,“燕山雪花大如席,片片吹落轩辕台”。乾隆时被视为李白再世的黄景仁也说,“开帘看雪雪如席,烛光映作轻绡色”,给人生最后的几场白雪赋予了轻暖的温馨色调。但清人似乎总是焦虑的居多,黄景仁就着大雪的狂欢而赴宴取乐,其实只在努力冲淡生命的偃蹇。最能真正洒脱自如地享受大雪消寒之快的,大概还是非李白、白居易等青春的唐人莫属。

但是,其实李白所谓的“大如席”,和“雪大如掌随惊雷”(曾巩)、“飞雪大于斗”(袁枚)等诗一样,都不过是诗人们放大的狂欢情绪,人们日常很难见到。因为,雪粒子实际上极其微小,最大直径只有大约6毫米。人们一般能真实见到的最大的大雪,大概只有白居易所谓的“鹅毛大雪”。但鹅毛大雪也不多见。因为微小的雪粒子只有在水汽丰沛、接近0℃左右的空气中,受上升气流托举而降落缓慢,聚众黏结,才能形成由上千朵雪花组成的鹅毛大雪。但愿京城的这个冬天,索性放玉花纵情抛洒,赐予人间以丰年,还人间以久违的清欢吧!

- 全 文 完 -

部分图片来自网络

原文发表于《北京晚报·文史》2023年01月26日

作者介绍

李兰芳

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2018级中国古典文献学博士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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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签: 鹅毛大雪 翠浪舞明年 北京师范大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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